苏格兰作家罗伯特·路易·史蒂文森（1850—1894）是19世纪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，他的《金银岛》《化身博士》等小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。虽然史蒂文森一直饱受病痛折磨，仅得年四十四，但是他的一生如其作品一样，充满浪漫和冒险，生命力“爆棚”。马克·吐温说史蒂文森的双眼满蓄“浓烈的火光”，博尔赫斯称他笔下的故事是“幸福的一种形式”，普鲁斯特、纳博科夫、卡尔维诺等现代主义大师也纷纷向他致敬。
近日，饱受赞誉的传记作家、已逾八十高龄的哈佛大学英文系教授利奥·达姆罗施，完成了一部史蒂文森传记《说故事的人》（耶鲁大学出版社，2025）——借助三千余封史蒂文森书信及未出版的自传材料，他将史蒂文森的一生也写成一个冒险故事。
史蒂文森生在苏格兰爱丁堡一个灯塔工程师之家，自小患上肺结核，反复卧床。他上学上得“零散随意”，很早就露出一个不羁的波希米亚灵魂，比如将名字拼写从“刘易斯”（Lewis）改为法式的“路易”（Louis），喜欢穿着招摇的丝绒外套在旧城游荡。虽然读了法律学位，但十分厌学。“我爱船，”他写道，“一如世人爱醇酒和黎明。”
26岁时，他和好友划着独木舟，在比利时及法国东北部的河流与运河间穿行。这段旅程催生了他的首部游记《内河航行记》（1878），更将他引至巴黎以南70公里的艺术家聚居地格雷兹。在这里，史蒂文森邂逅了未来的妻子——为逃离不幸婚姻远赴法国学画的美国人范妮·范德格里夫特·奥斯本。
两年后，他牵着名唤“小温顺”的驴子，徒步穿越法国中南部的塞文山脉，并将这段经历写成《携驴旅行记》。又不多久，一个夏日午后，在农舍画着海岛地图逗孩子玩的史蒂文森，于奇幻林海间看见了《金银岛》的主角——这部海盗与公海哗变题材的小说成为他最受欢迎的作品。
1888年6月，为寻找一方疗养胜地，史蒂文森与妻子从美国航向南太平洋。甲板酣眠的“冒险行径”令他沉醉，他说航程“恍若仙境时光”。他们最终在萨摩亚定居。原住民迅速接纳了这个特立独行的苏格兰人，称他“图西塔拉”（Tusitala），意即“说故事的人”。1894年12月3日，史蒂文森因中风去世。
史蒂文森的冒险激励了很多人。英国知名传记作家理查德·霍姆斯在《足迹》中，描述了自己18岁时如何循着史蒂文森与他的驴子近百年前走过的路线，穿越法国中央高原。像史蒂文森一样，他在星空下露宿，在溪流中沐浴，因过度的自由而感到近乎疯狂——霍姆斯意识到，他的使命就是像一只寄居蟹一样，活在另一个人的壳里，而这正是传记写作奇特而迷人的本质。
达姆罗施曾为文学史上多位巨人作传，包括斯威夫特、布莱克、卢梭、卡萨诺瓦等等。这部史蒂文森传记则以“家庭”和“风景”为中心意象，达姆罗施认为，这是传主想象力的两大来源。
他用19世纪情节剧般的鲜活笔触，描绘了史蒂文森充满“动荡激情”的婚姻。范妮妹妹内莉对这段婚姻的评语，可以说撑起了全书：“在世人尚未认可他之前，范妮就对他的天才深信不疑，这极大地支撑起他对自己的信心。”
家庭之外，风景是另一核心要素。达姆罗施强调，真正激发史蒂文森创作的是实体环境——苏格兰、加利福尼亚、萨摩亚……他的文字不仅源于想象，更是想象与风景互动的产物。如他最杰出的作品《金银岛》就是一幅精确绘制的地图，其成功不在人物深度，而胜在逼真、实感。达姆罗施引用作家原话：“伟大的创作者实现了凡人的白日梦，同时将之神化。创作源于生活，但其真谛在于满足读者没来由的渴望，遵循白日梦的法则。”史蒂文森的生命与创作，皆处于现实与幻梦、渴求与满足的交界。达姆罗施为他作传，也把笔墨落在虚实之间。